沒有肉身 性別仍存? 從攻殼機動隊反思性別定義

文:涂皓TU HOW 2021/07

若能身處攻殼中的社會中,現在以生理經驗建構性別的框架是否仍會存在?屆時我們還有區分性別的動力嗎?

本文寫在2021 年,為筆者曾參加的臺大政治系性別與閱讀讀書會
【從閱讀看性別】之期末產出。筆法和想法或許和現在有不少差異,出自想記錄觀點演進的念頭,不多做修改,作為本站的第一篇內容!

《攻殼機動隊》設定在一個「網路覆蓋星球、電子光束穿梭奔馳」,人們能夠透過置換手術,將大腦以外的肉身取代為義體的近未來。本作的英文標題”Ghost in the Shell” 直譯「軀殼中的鬼魂」點出了系列作持續討論的議題:作為靈魂的Ghost,是否能和肉身Shell 完全分割討論?在未來科技模糊了我們以軀體區分人/ 非人的邊界後,又該如何定義「人類」?

攻殼機動隊以士郎正宗的漫畫原作為開端,有押井守的著名電影版、使筆者「入坑」攻殼的電視動畫系列Stand Alone Complex ,對科幻創作界有著巨大的影響(如直接啟發了駭客任務,也成為阿凡達、A.I. 人工智慧等經典的靈感)。而在優秀的Cyberpunk、科幻與反烏托邦描寫之外,攻殼機動隊更以對哲學與社會問題的深度探討著名,筆者認為其中對於「靈魂」、「軀殼」的討論與性別議題中,社會區分性別角色的方式與原因有不少關聯,便以此作為產出主題。

本文將穿插漫畫原作、動畫作品中的劇情與設定,提出性別議題相關之問題與討論。

在男性凝視下打破傳統性別角色:草薙素子

本作的核心人物:草薙素子,是名擅於電腦戰、有著高超軍事才能的生化人(Cyborg,指有機肉身與機械軀體的混合)。素子在《攻殼》的重要組織「公安九課」作為領袖,以卓越的駭客與軍事能力備受成員們的依賴,可說是在傳統上打破了軍事、科幻作品中多以男性作為主力的框架。然而作為新女性的素子卻擁有十分性化的身體。即使義體並不用於生殖、也能隨意更換,系列作素子的女性特徵皆十分強烈而暴露,好似男性凝視之下的物化產品。該如何看待素子跨出性別角色框架,身軀卻又映照傳統的矛盾呢?

「為何不把你的身體替換成性能更強、更耐用的男用義體呢?」

素子的同事巴特,在TV 動畫中問道

筆者認為,這可由素子對於義體的看法討論。在TV 動畫中,素子曾被同事巴特問過「為何不替換成性能更強、更耐用的男用義體」,除了自身以資訊戰便能預先對付敵人之外,後續劇情中揭示了更重要的原因:素子希望能繼續帶著成年時收到的女用腕表。自幼便是全身義體的她,需要隨著成長更換自己的義體,而那支腕表便是在成年時(身體尺寸定下來後)得到的。對於多次更換義體的素子來說,只有這支腕表是一直跟著她,能夠定義自身的「外部記憶體」。

事實上,素子在本作中對自己的外表並無強烈執著。SAC 版本中,她選擇使用規格化的女用義體,再針對功能性進行客製,並沒有堅持於打造一個「只屬於自己」的外在形象。而在故事中,素子也常切換於不同的義體與形象之間,筆者認為這能見得素子並不以義體定義自身。在物質身體不再受限制而能任意流動時,定義自身、定義性別的方式不再是肉身,記憶、行為、甚至是自身之外的事物將會對界定更為重要。

在近年擁抱多元的創作方向下,更多不同的角色樣態出現於創作市場上,卻也在某些程度上壓縮了「傳統」的角色形象創作空間,西方的娛樂市場尤見此現象,反對者常以Social Justice Warrior(SJW 社會正義戰士,多用於貶低女性主義、進步主義人士)一詞諷刺創作市場的變化。若是放在西方市場,草薙素子這樣的角色是否還會出現?筆者在此論點上站在擁護多元的一方,能夠理解作品可能強化刻板印象的擔憂,並認為此現象不應歸咎為「進步派」造成了自由限縮,而是應反思社會是否允許其他選項的存在?捍衛人們選擇的自由是大多人的公因數,那麼擁抱多元的我們或許應著重「增加多元的優秀作品」,而非打壓既有的創作呢?

(其實這是素子的虛擬網路形象,但其義體同樣十分強調女性特徵)翻攝於筆者所購漫畫第二集內頁

性別調換的傀儡師:人工智慧也有性別嗎?

在原作、電影版皆作為重要對手的「傀儡師」,原是日本外務省所打造的作業程式,卻在接觸了大量資訊後產生了自我意識,甚至在「他」身上偵測到Ghost 的訊號。在傀儡師造成巨大混亂後,外務省將其封入了一個斷網的女性義體中,並在故事的末段與草薙素子展開了有趣的對話與對決。

傀儡師本身就是一個模糊人與非人邊界的有趣角色。在押井守1995 年的電影版中,他對公安九課尋求政治庇護,被以不是人類的理由拒絕後說了:「真要說的話,你們的DNA 也不過只是被設計用自我保存的程式」。定義「什麼是人類」本就是個模糊不清的問題,提出《賽伯格宣言》的哲學家哈拉威說:「除了人類自己劃分的智人以外,我們從未成為人類過」。那麼回到本文核心的性別議題,並非帶著肉身誕生的傀儡師,又該是什麼性別呢?

隨著社會對於性別有著更為多元、包容的認識後,我們開始能以生理性別、社會性別、性傾向或性別氣質等方法區分族群,但這些分類似乎仍是建構於過往生理性別經驗的累積(如陽剛是生理男性的傳統特質)。對於本就不擁有肉身的資訊生命體傀儡師而言,性別的區分還有意義嗎?

在押井守1995 年的電影版中,被封於女性義體的傀儡師以男性聲音對話;而在2004 年重製的攻殼機動隊2.0 中,同樣身處女性義體的傀儡師卻換成了女性聲線(參照日文維基中的人形使い聲優差異)。對於性別特質的巧妙更動,引發了未來人類文明對於性別觀點的想像。雖然攻殼系列中並無描繪人類生殖方式的改變,但我們依然可以預期,若在義體科技與人工生殖的發展下,人們對於軀體、性別的看法將有劇烈改變。性別在未來仍有必要/ 仍會存在嗎?不同的特質、差異是否會被拆散成標籤、屬性,不再受過往草率的分類而能自由流動?

機械伴侶與當代AI:與AI 的互動如何衝擊社會連結

Stand Alone Complex 版本中標題為”ANDROID AND I” 的一集,描繪了一個與商業機械伴侶相愛的男子,為了使自己的愛人成為「唯一」的存在而在線上散播病毒,使所有同型號的機器人自殺。故事中能夠見到對於機械愛人的一廂情願,與將對方視作附屬品的現象。現實之中,面對「隸屬於自己」、總是順應要求的AI 伴侶,人們的行為模式自然與對真人時不同。在《孤獨世紀:衝擊全球商業模式,危及生活、工作與健康的疏離浪潮》中,作者描述了與機械友伴互動的排擠性,由於被設計於服務人類的AI 對我們的要求很少,這種不對等的互動模式可能使人們更少投入於身旁的社群,惡化合作、討論的空間。

我們距離傀儡師那樣的人工智慧大概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,但要如何與當代的AI 互動就已經是個有趣的問題了。當人們與Siri、Alexa 或是Google Assistant 等語音助理對話時,常用命令甚至粗俗的方式。或許是AI 受辱的情況太多,Amazon 在2018 年時推出了「禮貌功能」,能夠依照使用者的態度提供不同的應對,鼓勵更尊重彼此的表達方式。在疫情使人們更加疏離的此刻,或是家長們開始使用科技育兒的現在,人們與AI 有更多互動的機會,那或許我們也該利用科技使人們更為友善。

總結:改變建構性別的方式,重新思考區別的原因

本文透過討論攻殼機動隊中關於軀體與性別之議題,企圖對定義、看待性別的方式提出一些疑問。現在的我們受限於生理與科技的限制,無法隨意更換自身的軀體與社會角色,那麼若能身處攻殼中的社會中,現在以生理經驗建構性別的框架是否仍會存在?屆時我們還有區分性別的動力嗎?(雖然由於貧富差距,義體化多是中上階級的特權)

下圖是筆者在劇中最喜愛的角色:自律戰車塔奇克馬,有著像孩童一樣的強烈好奇心,在動畫中操著稚嫩聲音的他們,在定期並列同步經驗的同時,仍發展出了每臺個體的獨特個性。在TV 動畫的其中一集,認為自己沒有Ghost 的塔奇克馬向巴特提問:死亡是什麼感覺?只有內含靈魂的人類能夠死去,但是Ghost 是什麼,人類又是如何定義的呢?社會因應資訊科技的發展而有了巨大的變化,但或許就如塔奇克馬所說,改變的不是AI,而是人類因為AI 改變了看待自己的方式。(詳細內容參見Netflix 有的SAC 第一季,其中「為了維持體系的永續,需要一個否定意義不存在的符號」,對於人類而言那是神,對於機械而言那是0 與1,是筆者覺得最有趣的對白)

希望這些對於未來的猜想,能夠使人們更容易建構對彼此的了解,無論性別在未來是否存在,人類總還是需要包容、涵納彼此之間的異與同。

筆者在劇中最喜歡的自律戰車塔奇可瑪

參考資料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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